●书评:《敦煌时间》里的永恒文/孙江

初读《敦煌时间》诗集时,脑子里突然回响起“天上飞的是什么,鸟儿还是云朵”这句歌词和旋律,敦煌有宝窟,有壁画,有佛音与道场,有神奇的鸣沙山,有孤绝如镰的月牙泉,有天马的踪迹,有前代的遗址和后人的追寻,更有不屈的民众在这里繁衍生息,血脉流通壮大至今。不禁想起在敦煌生长生活了五十多年的诗人方健荣,也不禁好奇,当他站在这块古老而伟大的土地,望向布满时间伤痛和荣光的夜空,究竟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在敦煌,多少人投入无尽心血,留下了延续着人类精神的宝贵财富。方健荣半个世纪的见证,何止是一首首诗,一篇篇美文,他是以里尔克所说的“让骨血开出花来”的热爱和执着,呈现着敦煌时间里的人世间。他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汲取着丰盈细腻而浑厚深沉的力量,也悟出了人生与世界最本真、最朴素的亘古之理。

他不是那种倚仗故乡敦煌的名气而凌空蹈虚、天马行空、夸张离奇的诗人,他的双脚一直坚实地踩踏在土地、历史和生活中,以敦煌方言般耿直朴实的口气,诗化着人生和梦想。

归心于道。平常心是道。《风,一个劲吹着我》《早上真好》《我热爱,如此这般的生活》《在沙漠里种荷》。将这四首诗串联起来读,读到的是人子的平朴和圣徒般的虔诚,让人想到佛经中所言:即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我也要在今夜园中种满荷花。

时间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莫高窟》里的佛,也让“美原谅了丑,善原谅了恶”,《藏经洞》的“钝刀在心上割了一千次,中国的伤口,延伸到了天涯”,依然无法阻挡“闪电,永远绽放”。在“鸣沙山怡性,月牙泉洗心”的《雷音寺》,只想“双手合十,把一炷心香,点燃在木鱼声里,在晨钟暮鼓的心经里,生命如洗,岁月无声”。

但尽凡情,别无圣解。《西部村庄》下雪了,“加厚棉衣的老人,要一天清扫几遍院子。”《父亲》“曾经给佛祖打工,画脸”,“一个阅尽沧桑的老父亲”,在垂暮之年再次面对洞窟的飞天时,“把苦海又走了一遍”。而今,“乡下老父亲卧在病榻”,“他瘫痪的双腿,再不能走一趟远路”,其实离得并不远的洞窟里,“飞天们依旧在墙壁上飞翔”。诗人知道佛祖、菩萨、飞天都不可能让他父亲健步如往,更不要说过着《很小很小的生活》的自己“我说带着两座金矿,他们听了,以为遇到了病人,一个劲地傻笑”。诗人是在图书馆工作,所以“身体和灵魂里,藏着那么多奇珍异宝”。

迷则为凡,觉则成圣。是真佛只说家常。在《敦煌时间》这首诗里,“佛,菩萨,与人和睦相处。仙乐与五谷,百姓与牛羊,大地上长出独有美景”。“没有说话,佛有母亲的样子,常常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像从唐朝一路走来,还沾着尘埃”。在莫高窟里,佛在清凉的早晨打坐,“簇拥着一些洞窟,这灵魂散开的孤单花,寂寞果”,而在《一个人的敦煌》中,“我习惯了敦煌,大地深处的语言,必须由一个月牙泉的湖泊说出,它的嘴唇是一片锋利枯黄的芦苇”。正如帕斯卡尔在《思想录》中所说,“人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方健荣正是敦煌的这样一根芦苇,他天天与佛、菩萨在一处圣地共处,但他迷恋的是人间的生活和真情,觉悟的是圣凡同在的真谛与奥秘。

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消魂。《一路狂奔》是要从哪里逃呢?诗人说“我一路狂奔,从灯红酒绿和欢声笑语中,落荒而逃”。逃得再远也逃不出故乡。诗人听到了“六百年前的古老关城,燕子鸣叫着相思”,在“名叫三号桥的小小乡村,在星光和月色里,打着呼噜”,无忧无虑地“做一个并不荒唐的好梦”。诗人的酒量并不大,在《饮酒记》中说:“在晕眩与光芒之中,我掉在地上,烂醉如泥,却内心芬芳”。

在一粒沙、一朵花里看见整个世界,看见永恒。其实永恒也只是一瞬间,更何况李白所谓“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苏东坡所谓“沧海之一粟”,时间和人生的真相无非是生活即永恒,故乡永远在脚下更在血肉相连的心里。

《敦煌时间》里有故乡,有远方,更有生活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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