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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小河从群山中自南而北蜿蜒流淌,沿着小河分布着三个自然村社,名字不复杂,按照顺序依次叫做上河村、中河村和下河村,这条小河开始分两叉,到中河村汇聚在一起,叫做寺沟河,顺着小河东边的分叉一直向上走,便是千年古刹——钟山寺(前身为宁公祠)。

地处焉支山腹地的上河村

小河其中一段的西面是土坡头,也叫营盘子坡,据说是古代驻过兵的地方,领兵的将军传说中名气较大的有三位,首位是霍去病,第二位是薛仁贵,第三位是杨四郎。和土坡头隔河相望的就是龙脖子湾,也叫石嘴山,人们通常叫做后山。上河村最南面就是从小河东侧的龙脖子湾开始,我家就住在龙脖子湾下面。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初,确切是年还是年记得不是太清楚,反正那几年的山村里连续发生了好几件大事,这里捡两件说说。

第一件就是山村里通上了电,在村民们奔走相告中家家户户告别了几百年的油灯。油灯也是经历了好多次的改变,从动物油到植物油再到煤油。有了电,山村里的生活随之发生巨大变化,较为明显的就是根本上改变了千百年来山村老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因为电灯把白昼一下子延伸了太多,勤劳一些的人家夜里在电灯泡下面还要收拾屋子,甚至修补农具,为第二天的农活做准备。劳动量和效率增加了,创造的价值自然也增加了。还有就叫是视觉中的山村景像也悄然发生了变化,每当夜里的时候,不论站在东西哪边的山梁上朝下望去,山沟里有了星星点点的明亮,即使有些人家的窗户上糊的是厚厚的牛皮纸,也依然透出一些属于这个家的光亮。不过在那时候,面对电灯泡,村里的老人们是一脸的迷糊,一根线连上个玻璃蛋蛋子就能把屋子里的旮旯拐角都照得亮亮的。孩子们则对这个玻璃蛋蛋里W形状的灯丝充满好奇,趁着白天大人不在家,把开关的线绳拉在手里,站在灯泡下面,拉一下,灯丝亮了,再拉一下,灯丝灭了,孩子们坚信这光亮是一种物质,就像粮仓里的粮一样,那个开关绳拉一下,就像打开了粮仓底部的出口闸板,粮食就出来了,再拉一下,就像把那个闸板又关闭了,这个灯泡里的光亮一定也是如此。

焉支山中的民居

有了电和灯泡,却消失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有线广播。我还记得家里的广播就架在上房门后的墙壁上,印象中好像没怎么响过。当然同样是广播,每户人家的广播也是有区别的,条件好一些的人家,会把广播的喇叭罩上一个红木匣匣,挂在那里也像个装饰品;更多的人家则只是把那个喇叭赤裸裸地挂在那里。我虽然没听到这个广播响过,但听老人们说,他们从广播里知道了无产阶级专政的怎么回事,也知道了我们国家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的消息,最重要的是他们同时听到了伟大导师去世的消息,一时间,很多人爬上山梁的最高处,面向北京痛哭不已,其中有人拍着大腿呼天抢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村子里的孩子们都开始玩吸铁石,事实上那个吸铁石就是广播里很重要的一个部件。我们随便找一块土地皮,然后不管不顾地趴在那里,使劲用吸铁石在土里磨,不一会儿功夫,就有很多黑色如针一般的东西吸在上面,用手指一抹又很细腻,就像供桌上的香灰一样。手指把它们全部压平,等手指过去,又再次挺立起来,很多时候看起来像刺猬一样,就这样,在吸铁石上的匍匐与挺立可以足足打发大半天的时间。更重要的是孩子们玩吸铁石的时候,从来没有听到大人们的责骂声,充分证明这个吸铁石真得不重要了,大人们觉得可以丢弃了。

作者在焉支山的旧居(重建于年)

第二件事是包产到户。整个村庄的大人们全部聚在山坡上,看着生产队长拿一条长长的绳丈量着,有人拿着小本本做记录,一番忙碌然后说这块就是某某家的了。接下来就是把生产队集体所有的农具分配给各家,把生产队里大圈里的所有牲口分配给各家。那段时间几乎没有人愿意生病在家,就连平时生产队长叫工时总称病请假的人也精神十足神采奕奕,在崎岖的山梁上奔走如飞。甚至有人怕生产队长手中的那条绳拉得不够紧,从而给自己分的地少了尺寸,能顺着数十米长的绳来回快速检查好几遍。等确定无误了,又异常迅速地操起铁锨起土做埂,生怕相邻的人家半夜里来多占了他几寸土地。

等到分牛羊牲口的时候最有趣了,因为这些牲口根据身体素质有优劣之分,就算是不能拉犁套磨的羊也还有肥瘦不同呢。很快,那些体格健硕的牛马骡分别进了生产队长和那些大头社员的院子里,剩下的老弱病残者则被平日里没有发言权的人牵回家去了。人们常说人以群分,类以类聚,但这件事说明人和牲口也是可以群分类聚的。

黑犏牛

当然也有例外,这个例外是一头黑色的年轻的犏牛,这个年轻就相当于人类中二十岁的小伙子。小家伙在牛群里帅得不要不要的,尤其是那一对犄角黑亮发光,显得特别神气。但有一点,它脾气超级不好,早该可以拉犁下地了,但它以暴躁的脾气和敏捷的身手让所有人无法也不敢靠近,这样它居然偷闲了两年。所有的牲口分完了,这头牛成了难题,负责分牲口的人对大哥说:“这样,你年轻,你能使住,就把它分给你们家吧!”我大哥当时一定是开心的,因为在他心里,能够分到一头离休的老牛已经不错了,这么年轻又健壮的牛能分给我们家当然是求之不得啊,而且这头牛对于我们家来说无疑于一笔巨额财产。

其实我大哥心里很清楚,这头牛为什么会轮到我们家——毕竟它以往的表现在人们眼中就是个不能用的主。因为历史的因素,我们家是不配拥有好的有用的东西的:秋天打麦场上分粮,颗粒饱满没有杂物的粮食属于别人,父亲只能用一个小小的帆布提包把那些掺杂了一半碎石和小土块的瘪小的粮食拎回家;生产队杀猪了,那些前后腿里脊肉被别人分走了,肚皮下的那种发白少血的拖泥肉是我们家的,有时候负责割肉的操刀手多割手指宽的一条给我们,说是我们家人口多,白送一点;就连生产队每天记工分,父母付出同样的劳动,但我们就只有最低的工分,甚至当大家排队去在本本上记工分的时候,我们都只能等到最后才行……

这头社员们无法驾驭的牛就这样,来到了我们家,成为了我们家的一员。后来的事实证明,这头牛成为我们家非常重要的一员,也成为大哥最亲密的伙伴。山里的土地自然都是分布在从山顶到沟底的山地,各种起伏各种崎岖,从春种耕地到秋收拉麦子,都是需要牲口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大牲口在一个山里农户的家里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我家除了两亩水浇地外,其余几十亩地全在山上,从那时起,大山、大哥和牛就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延续了二千多年的牛耕地

于是,在土坡头隔河相望的石嘴山上有了一道风景线,初春寒冷的清晨,东方的天边还没有所谓的鱼肚白,透过星光依然能看到山梁之上有一头拉犁的牛缓缓走动着,后面扶犁的就是我的大哥。当然,如果单就是这样一个镜头,在整个山村里并不少见,少见的是这样的镜头里还有背景音乐——大哥的歌声。关于这事一直没有问过大哥,只是想着他可能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给自己唱歌壮胆吧,毕竟那时的大哥也才二十岁刚过,面对不时有野兽出没的大山,害怕是应该的,不过村里人都说这是大哥在给那头牛唱歌。

大家都觉得奇怪,那头不服管教的犏牛怎么在大哥的手里竟然超级乖巧超级听话。后来人们发现了秘密,这头牛喜欢听歌,喜欢听大哥唱歌,只要大哥的歌声响起来,它瞬间就安静下来了,顺从地任由我大哥把那架笨重的木犁驾到它的身上,在一犁一沟当中认真地执行大哥给它发出的每一条指令。

山村里的人口本来就不多,农忙时节大家各忙各的,也没时间窜门走动,有时候整个一座大山梁上只有大哥和那头牛。大哥给它唱陕北民歌,给它唱青海花儿,给它唱乡村小曲,偶尔也会唱流行歌曲。每年的几十亩山地就这样在大哥和牛的努力下周而复始播种希望,收获全家人的温饱。有时候,有人会站在地边看着那头卖力耕地的牛,忍不住自言自语:“真是奇怪啊,这头牛怎么会变得这么听话呢?当初……唉”,当然也有人会走过去从大哥手里接过犁把想试试这头牛的反应,结果发现牛依然还是那种火爆脾气。这下,村里人是彻底服了,没办法,这牛只有大哥能使唤得了。

犏牛如同骡子一样,属于杂交后代。

大哥不仅只是给牛唱歌,还给牛吹笛子。大哥当年也曾是一位聪明伶俐的英俊少年,在山村里没有老师的情况下,他居然学会了二胡、口琴和笛子。后来听村里人说曾经好长一段时间的夜里,都能听见大哥站在山梁上吹笛子,那时候的大哥十五六岁。现在酒场上流行一句话:“哥喝的不是酒,是寂寞!”多年之后我能想到的就是大哥当初吹的不是笛子,是小心奕奕地宣泄。大哥十六岁高中毕业,因为家里急需劳动力,他失去了上大学的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大哥就成为生产队长可以派工的一员劳力。和村里其他的壮劳力一起上山春种秋收,一起进山砍柴,一起去山外执行劳动任务……比如榨油,有一年大哥赶着毛驴车和村上的大人们一起去山外榨油,吃住都在油房里。几天后大哥赶车回来,整个人就像非洲的黑人一样,一顶因为太小被剪了一道口子的帽子戴在头上,也是油腻发黑,结果家里那条平日里和大哥最亲的大黑狗没认出主人,凶狠地把大哥拦在大门之外。当然这些并不足以成为大哥宣泄的理由,身体上的苦累用一夜香甜的睡眠就可以调节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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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大哥并不会想到“雨雪霏霏雀劳利,长嘴饱满短嘴饥”这样的句子,更不会想到“势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被褐怀金玉,兰蕙化为刍”这样的道理,他以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对他想不通但必须面对的一切。生产队的社员是有分工的,比如有专职车户,有专职放羊的,有专职摇耧播种的等等。大哥所在的应该是村里类似于电影里看到的“青年突击队”这样的劳动组,承担最苦最重最累的活。有一年春节,大年初一,大哥在院子里准备出门去给村里的长辈们拜年,突然房后的山坡上有人大声叫他的名字,原来是生产队长来了,大哥礼貌地隔着老远就作揖拜年,对方似乎并没有看到,而是大声地通知大哥赶快去放羊。大哥就问了一句:“不是有专门放羊的么?他为什么不去?”生产队长大怒,他觉的他作为生产队长的权威没有被尊重,反而受到了冒犯,站在山坡上就是山里农村人的各种粗口,那时我还小,但有了记忆,我只看见大哥先是委曲的流泪(那年大哥虚岁刚够十八岁),但当听到那个人甚至污言秽语地问候我们的全家及外爷全家的时候,大哥瞬间爆发了,他迅速冲进屋子取出那把村里石铁匠打制的杀猪刀,怒吼一声:“我杀了你!”那是印象中一直温顺的大哥第一次那么吓人,最终的结果当然是没有杀掉生产队长,因为母亲死死地抱住了大哥的双腿,再加上那人看到大哥拿出刀来,像兔子一样早溜走了。

这些当初我们习惯了,后来理解了。每个人在特定环境下都会有自觉不自觉地选择和行为。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本来一辈子教书育人当校长的外爷解放前三年被选为乡长,解放后因为外爷一生温厚贤达从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一家老小性命得以保全,但一顶地主的帽子还是给戴在了头上。在唯成分论的岁月里,村民大多对我们家还是显示了足够的宽容与善待。当然个别变形易色、随风东西的人另当别论,毕竟这种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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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头村里人都嫌弃的脾气不好的犏牛到我们家后,就成为了第一个近距离听大哥吹笛子的听众,在拉犁耕地的时候,大哥唱歌,当牛卧下休息的时候,大哥就坐在一旁吹笛子。那时候我放学回来走在小河边的土路上,在很远的地方也会听到大哥的笛声,现在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骏马奔驰保边疆》。不知道牛是否真的听懂了大哥的音乐,反正它依偎在大哥身边安详地闭着眼睛,真是一种很享受的样子。

大哥一直坚信牛能听懂他的歌与笛子,甚至大哥觉得这牛很有思想,因为每当旭日东升或夕阳西下的时候,牛总是会看着东方的朝霞或西边的余晖,就像是一位若有所思的诗人一般。傍晚回家后,大哥亲自给牛添喂水和饲料,并认真梳理全身的毛,所有的夜晚,牛从来都没有吵闹过,似乎它也明白大哥一天的劳作很辛苦,希望大哥美美地睡上一觉。

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大山之上,大哥和牛也是如此,从清晨到日暮,两个完全不同的生物种类相知相伴,彼此尊重。四季风一遍遍漫过焉支山头,时光冉冉,羲和敲日玻璃声,不知不觉,大哥长大了,牛老了。

这些山就是小黄歌的乡愁

给牛唱歌吹笛的大哥终于迎来了他平生第一次的撕心裂肺。那一年,大哥发现牛不大对劲了,表现的懒洋洋不怎么活动。感觉到牛可能生病了,就牵着牛一同步行去乡里看兽医。大哥和牛很晚的时候才从乡上回来,大哥没怎么说话,情绪很低落。在父亲的追问下,大哥说兽医给牛灌了药,说是缓上几天就好了,回来的路上牛实在走不动,总是走走停停,大哥便由着牛慢慢走,手里虽然拿着一根木棍,却连一下也没忍心落在牛的身上。最终事情并没有向着兽医说的方向发展,牛开始还能站着,后来只能卧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看着牛不行了。全家人都很紧张,都想到了一个问题:“这牛确实不行了,怎么办?”大哥提议等牛真不行了就把它埋葬,可是村里的老人们来了,说这怎么能行,大牲口的最终归宿都是顶锅盖的,应该把它杀了!家人商议了一下,觉得牛这么不吃不喝也遭罪,也听老人们的劝,就早点杀了吧。

杀牛那天,大哥仔细地梳理了牛身上已经不那么光亮的毛,当转到牛头位置,大哥猛然发现牛的两只眼睛里满含着眼泪,恋恋不舍的目光正看着他。

一刹那,大哥冲进屋子扑在坑上号啕大哭,直到其他人把外面的一切料理完,大哥也没有出去……

三十多年过去了,大山依旧在那里站立或匍匐着,大哥已经变成了大爷,而那头牛只会出现在梦里,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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